普希金逝世百年祭
我十歲,十一歲
知道這輩子要
不停地去喜歡他那
有頰髭的自畫像了
—— 木心《俄國紀事》節選
假如生活欺騙了你,
不要悲傷、不要心急。
憂郁的日子需要鎮靜,
相信吧,愉快的日子即將來臨。
普希金的這首詩有幾個譯本,你記得哪一版?撥回半個多世紀,怕有七成知青拿這句“假如生活欺騙了你”,朗朗上口。如今,傳誦俄羅斯文學漢譯本的時代,早已過去,讀書讀詩的積習也據說日漸式微了,這時,普希金來到烏鎮。
心永遠憧憬著未來,
現在卻常是陰沉。
一切都是瞬息,一切都會過去,
而那過去了的,將會成為親切的懷戀。
木心十歲那年,1937年,流亡上海的俄僑和部分本土知識分子,在岳陽路街心花園建了普希金銅像,抗戰時期被毀,戰后重建,六十年代,銅像又消失了,空留臺座十余年,八十年代,普希金再次被安放其上,直到今天——電視劇《繁花》曾有鏡頭掠過的這座銅像,是為拍攝特制的,現在王家衛將銅像借給我們。
要對今日的公眾陳述俄羅斯文學的富厚,交代普希金對整個俄羅斯文學如何重要,近乎虛妄之事。我們做過和將要做的俄羅斯文學大師系列展,可能是為了挽留記憶,木心,在他的遺稿中已望見這個時刻:
俄羅斯怎會忘掉普希金,意大利怎會忘掉但丁。會的。記得一個人的名字,不就是愛這個人。先是記得,但不愛,后來由于不愛,名字也忘了——生活中是這樣,歷史中也將是這樣。
不過,“假如生活欺騙了你”倒是說破當令青年的心事,而普希金認為人生的“三種美好”之一,居然是“慵懶”,有趣嗎?恕我妄猜,自認“被欺騙”的青年往往“慵懶”度日,如若果然,知道嗎,遙遠的普希金可能是你的知音。
烏鎮國際戲劇節上演過改編普希金長詩的歌舞劇《葉甫蓋尼?奧涅金》;我少年時在荒山里喜歡誦唱一首詠嘆調,哀傷而美麗,則來自改編普希金的歌劇《鮑里斯戈都諾夫》。其實我頂喜歡的是普希金短篇小說:《黑桃皇后》、《上尉的女兒》、《村姑小姐》、《驛站長》、《暴風雪》,還有妙不可言的《射擊》。你愿讀嗎?很短,很好讀,神似我們的唐宋傳奇,而木心稱,他在普希金小說里遇見了“莫扎特”。
真的,要是你萬一聽過幾首莫扎特,因之破涕而笑,轉憂為喜,那可妙極了:說不定你會親近普希金。
眼下諸位熱衷手機上的八卦,比比普希金,不算什么——看見我們印在大海報上的美人嗎,她是沙皇也為之垂涎的普希金夫人。后來,我們在展柜里陳列其肖像的巴黎惡少丹特斯,挑逗美人,公然羞辱普希金。在決斗中,詩人倒下了。
多年前造訪圣彼得堡普希金故居,我曾凝視他在死床上被人畫下的小小素描,還有一縷他的頭發,枯灰色。戈寶權于四十年代主編的《普希金文集》曾是我知青年代的寶貝,其中詳述了詩人之死。我記得,當他彌留之際,兩萬多群眾在門外佇候,但普希金不知道,我還記得他的臨終的最后囈語是:
高上去,高上去,再高上去……
—— 部 分 展 品 ——